在童詩的世界里，充滿了各種各樣的聲響，通過想象，一些動物給我們帶來了美麗的共鳴。人類不再是唯一的中心，更多時候成了自然和社會中“角色的傾聽者”，并試圖通過情感跟萬物溫柔地對話。沒錯，在童詩中，你放下自我就自由了。這時，跑來一頭長頸鹿，它俯下身子告訴我們它病了。我們該怎么辦呢？
病人在幾樓
作者：（塞爾維亞）喬皮奇
翻譯：韋韋
著名的雅娜大夫
家里找她的電話最多
“喂！喂！雅娜大夫
有個客人嗓子疼得難受。”
“客人，什么客人？
是外國朋友？”
“是啊，是從外國來的，
剛來，來自非洲！”
“好的，我馬上去
快告訴我，你在什么地方？在幾樓？”
“幾樓？啊……啊……
可能在二樓吧，或許在三樓?！?/p>
雅娜大夫覺得奇怪：
“什么什么，到底是幾樓？”
“對不起，大夫
我不知該怎樣對你說。
我們這兒是動物園，
一頭長頸鹿突然嗓子眼疼得厲害，
它站在大樓旁邊，
疼處可能在二樓——難說，在三樓。”
《世界童詩三百首》，作者: 韋葦 選譯，譯者: 韋葦，出版社: 福建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時間: 2022年7月。
讀了這首有趣的童詩，我想每個讀者的內(nèi)心一定都奔跑著一只美麗的長頸鹿吧！這首詩層層推進(jìn)，讓我們以為這是一位來自非洲的朋友生病了，直到最后一節(jié)我們才明白真相：“一頭長頸鹿突然嗓子眼疼得厲害?！边@種兒童劇般的故事反轉(zhuǎn)，讓整首詩有了一個有趣的過程。最后兩句趣味的核心：“它站在大樓旁邊/疼處可能在二樓——難說，在三樓?！币詷菍觼眢w現(xiàn)長頸鹿的疼處，增添了童詩的畫面感和幽默性。此刻，仿佛我們也在現(xiàn)場，看著長頸鹿優(yōu)雅地從我們身邊經(jīng)過。還好，它不是一頭獅子，否則會出亂子的：
貝爾格萊德出了亂子
作者：（塞爾維亞）魯凱奇
翻譯：韋葦
出了亂子！
出了亂子！
全貝爾格萊德
這樣驚驚惶惶。
人人都在說：
有一頭可怕的獅子
不久前
從動物園里
跑到外面。
所有汽車，
所有電車，
所有大車，
所有小車，
都像兔子一樣
逃開去躲藏！
求獅子沒有用，
唯一的辦法是
逃得快一點！
爬窗的爬窗，
進(jìn)屋的進(jìn)屋，
快點！
快點！
誰跑得這么慢？
唉，這個不要命的家伙！
瞧那百獸之王
來咬你的屁股！
叫呀
嚷呀，
哇啦哇啦，
都進(jìn)了房，
然后從窗口
往外觀望。
這里那里，
大家都心里嘀咕，
現(xiàn)在頂頂要緊的是
別叫獅子餓得慌！
瞧，面包師
把大堆大堆的
美味小面包
全扔給獅子：
吃吧吃吧，
野獸之王，
可別來把我們咬！
糖果店里的人，
把大堆大堆的
巧克力，果子凍，
扔給獸王：
吃吧吃吧，獅子，
可千萬別
吃人！
然而，獅子
什么也不吃，
它文文靜靜地
走進(jìn)了電影院，
它溫溫和和地
坐在觀眾席上，
專心致志地
看那從它老家非洲
拍來的電影。
這也是一位來自非洲的“朋友”，不同的是，它可是一個令人害怕的家伙。你看，它的出現(xiàn)帶來了多么巨大的災(zāi)難：車子像兔子一樣躲藏、人類四處逃竄、商人扔各種食物……而獅子呢？文靜、溫和地走進(jìn)電影院，只是為了看一部拍老家非洲的電影。這首詩通過人類和獅子的行為對比，呈現(xiàn)出一種樸素的情感——對故鄉(xiāng)的思念。在這里，人和動物偷偷地相互觀察，相互了解，心與心之間的狀態(tài)也一定跟著變化吧？唯一不變的是語言對不同生命的持久的關(guān)注。因此，這首詩看似在寫一頭來自非洲的獅子，其實是在滿懷同情和憐憫，寫著相似境遇的人類。接著，一只老虎也來了：
老虎上大街
作者：（俄）烏斯賓斯基
翻譯：韋葦
一二三四五，
老虎出籠離開散步，
虎籠忘了上鎖。
一二三四五，
老虎走在大街上，
對誰他都不避讓。
忘了把老虎籠管好，
老虎出籠來散步。
一二三四五，
老虎無所顧忌，
大搖大擺走在街頭。
街上人一下四散奔逃，
有的慌慌張張爬上了樹，
有的閃身躲進(jìn)了小賣部，
有的上了屋頂，
有的鉆進(jìn)了排水溝。
還有兩位老大娘，
哈哈，穩(wěn)穩(wěn)坐在云杉上。
老虎這家伙不是來玩的，
誰見了都魂飛魄散，
眨眼間整條大街空蕩蕩。
“唉，”老虎想，
“還是回我那動物園去，
那兒大家都爭先恐后圍住我
人氣旺，我才快活?！?/p>
《天空之城》劇照。
無論是老虎、獅子、大象，還是別的野生動物，一旦它們闖入人類的生活，整個秩序就亂套了。因為缺乏接觸野生動物的經(jīng)歷，人類不再用親密和諧的目光去審視它們，更多的時候是扼殺它們的天性，而不是讓它們回歸到最本真的生命形態(tài)里去?！斑€是回我那動物園去……”老虎真的喜歡“動物園”嗎？還是對人類行為的嘲諷？換個角度思考，如果將人類囚禁在“人物園”，所有的動物都來觀看會如何？
人物園
作者：（美）謝爾·希爾弗斯坦
翻譯：葉碩
抓走我的是一群麋鹿和馴鹿。
它們用藤索把我捆住，
把我?guī)У絼游锍潜ぃ?/p>
鎖進(jìn)那里的人物園中。
現(xiàn)在關(guān)我的籠子是那么小，
（你總不能讓“野人”到處亂跑）
我每天兩點四十五分喝茶吃面包，
動物們都聚在周圍把我來瞧。
它們咯咯大笑指指點點，有時還沖我吐上口痰，
（它們不能打我捅我，因為籠子上面裝著柵欄）
“來個雜耍！”它們大喊?？晌抑荒茉谀抢锷嫡荆?/p>
除了胡思亂想什么也不干。
如果你來玩，一定要學(xué)?；虼笱?，
假裝你是動物中的一員，
因為如果你是人，它們會把你關(guān)進(jìn)
動物城堡人物園2號籠子里面。
當(dāng)我們寫一個動物時，一首童詩如同一個籠子，語言是它的柵欄。然而，感受與共情會讓我們追尋內(nèi)心的自由。在無限的時間和空間中，我們開始對世界產(chǎn)生好奇，一個個問題后面，追隨著無數(shù)個美麗的答案，沒有開始，也沒有結(jié)束，就像萬物一樣。始終保持成為萬物的心，世界就會不同吧！于是，伴隨著同理心，“動物園”也是“人物園”，它們共有著瞬間的一個點，就是我們現(xiàn)在的自己。
看吧，一旦這些童詩在我們觸手可及的地方，我們的雙手就可以穿過詞語撫摸它們毛絨絨的身體。童詩就誕生在我們對生活細(xì)微的感知中，并發(fā)現(xiàn)其中的樂趣所在。哪怕有些事物并不存在，也會看見“活物”，有些事情并不發(fā)生，也要有所期待：
雪橇
作者：（塞爾維亞）茲麥伊
翻譯：任溶溶
在我們村子上空
只有霧在盤旋
蘭科做了一個雪橇
結(jié)實而且好看
從此每天打大清早
直到晚上睡前
他一個勁等啊等啊
只等著下雪天
他答應(yīng)了他的妹妹
可不是開玩笑
我讓你們在新雪上
坐我這新雪橇
圣誕節(jié)很快就要到
我要盡情滑雪
我要一直滑到郊外
在那地方過節(jié)
然后我要從山坡上
一直往下滑
可是樣樣準(zhǔn)備停當(dāng)
就是雪老不下
圣誕節(jié)很快就要到了，一個孩子滿懷期待地做好雪橇，只等雪花的到來。他樣樣都準(zhǔn)備好了，要和妹妹一起盡情滑雪，可結(jié)果呢？“雪老不下?！边@就打破了我們常規(guī)的童詩閱讀思維，正因為詩人和讀者的愿望都落空了，才會產(chǎn)生這個有趣的場景。大家試想一下，如果這首詩的結(jié)尾是大雪紛飛，孩子們的心愿都完成了，童詩就失去了活力和意外。
每個孩子都在自己的夢里成長，一切童詩的顏色都是夢的顏色。童詩是我們的童年存在的一種方式，有些童詩就是專門為你而寫，它們跑過來找到了你，你不知道這些詩來自何方，它何時到來。因此，閱讀你的童詩，然后讓童詩也閱讀你，心靈之間的滲透就能像花瓣上的露珠一樣晃來晃去，文字會留住你的心思，留住你心底的顏色。如同一個小盒子裝著你珍貴的幻想：
小盒子
作者：（塞爾維亞）瓦斯科·波帕
翻譯：楊鐵軍
小盒子第一次長牙
它有小小的長度
小小的寬度和小小的空虛
還有它全部的獲取
小盒子在長大
以前壁櫥在它外面
現(xiàn)在在它里面
它越長越大
如今把房間包在里面
還包住了整棟房子、城市、土地
包住了以前容納它的宇宙
小盒子回憶童年
由于過度的渴望
它重又變回一個小盒子
現(xiàn)在小盒子里放著
縮微版的整個宇宙
你很容易就能放入口袋
容易偷也容易丟
照顧好小盒子吧
《詩的鍛造》，作者: [英]特德·休斯，譯者: 楊鐵軍，出版社: 廣西人民出版社，出版時間: 2019年6月。
多么神奇的小盒子呀！它更像是一個擁有獨立生命的魔盒。一個充滿隱喻的故事開始了：它第一次長出牙齒（一個孩子從出生到童年時光）、身體的長度和寬度慢慢變大，它包住了整棟房子、城市、土地，甚至宇宙（進(jìn)入了青年時期，探險外部的世界），接著就是常常喜歡回憶童年，渴望重新變回小盒子的過程（來到了老年階段）。小盒子真的只是簡單的小盒子嗎？詩人借此也在描繪自己的一生。說到這兒，很多讀者應(yīng)該可以大致了解這首詩歌的輪廓、變化、形式。童詩有不同的小盒子滋長新事物，它是想象，也是涌泉，是生命，也是心田?！罢疹櫤眯『凶影?！”——就是守護(hù)好自己最初的童真。
我們的童詩寫作不也是如此嗎？我們要保留語言的秘密，要給讀者無限的想象空間，而不必急于展示語言小盒子中的所有事物。所有優(yōu)秀的童詩都在紙頁上孕育它的種子，只有心底的光照在它們身上的時候，才會開出自己的花，發(fā)出自己的香。誰找到了童年，誰就找到了詩，請您聽，我們生活中的事物一點一點在醒來：
請您聽
作者：（塞爾維亞）馬克西莫維奇
翻譯：鄭恩波
隨便什么時候，
請您到樹林里聽聽鳥兒的歌唱。
聽聽它們的呼喚，
聽聽它們的歡鬧和喧嚷，
您覺得那不是鳥兒在唱歌，
而是錘子和鎬頭叮當(dāng)作響。
聲音動聽，節(jié)奏分明，
仿佛枝葉間藏著精明的鐵匠。
您還會覺得是一些人在辛苦地勞作，
經(jīng)營的活計千式百樣，
他們緊張地忙忙碌碌，
為鳥兒在窩巢里制作精小的門窗，
又好像花大姐扇動金色的雙翼嗡嗡起舞，
也猶如為仙女的騎兵換釘新掌。
您甚至還以為有人在制作小巧玲瓏的金屬玩意兒，
或是小公鹿的長角梆梆相撞。
隨便什么時候，
請您到樹林里聽聽鳥兒的歌唱。
塞爾維亞的童詩如同林中鳥兒演奏出的各種聲音，有的像錘子與鎬頭的聲音，有的像制作門窗的聲音，還有些像童話中發(fā)出的聲音……更多時候，我們聽見的是詞語之間相互撞擊的有趣的聲音，沿著這些聲音，我們發(fā)現(xiàn)句與句之間有個空隙，動物和讀者可以自由穿行其中。隨便什么時候，我們都可以聽見回音……
撰文/閆超華
編輯/王銘博
校對/柳寶慶
